出东门,折而北,顺流十余里,有洞者二焉,曰;“腾龙洞”也。皆南向,其一熊伏而仰首,巨口咆天,吞云喷雾,欲啖日月,其一狼卧而馋食,贪目凶光,啜泉餔泥,欲绝江河。此二洞者,俯仰之式,形如狼狈,其动静之偕也,情如昆弟。而其壮也,天造乎,神工乎。然余环视之,未见龙腾之迹也,而以龙名之者,何也 过索桥,行半里,至洞口,壁若削成。仰之可见其高,睨之可度其广,虽纳之万马千军而有余,盖其倨天地而鄙万物之故也。 洞前浅草如茵,环山绿树,和风鸣莺,有避市井绝俗尘之情也。行十余步,有船倾覆,不知何世弃物。近而视之,其身斑驳,因无水而骸存。仿佛黑云蔽日,巨涡急湍,阴风怒吼,追魂索魄。如见偏舟倾覆,呼号惊天,如闻白发唤子,哀而凄厉,如睹娇妻呼夫,悲而凄迷,如睋稚儿候门,饥肠有待。其状也,草木欲泪,天地同悲,情畜尚为之住足,而况人乎。幸其骸存,后之仁者,度之怜之也。沧海桑田,吾尚信步于斯,此乃天耶,时耶,亦或命耶。 人愈进,光愈暗,其代步之器陈焉,若取之,则乏游之趣也。借光四顾,洞空壁高,无可观者。而歌台傍壁,可纳观者二三百人。赖光学之赐,投影龙腾而虎跃,风鸣而雪舞;倚妙龄之躯,显身燕穿而蝶舞,姿柔而形美;传咿呀之声,寓情纯朴而悦耳,粗犷而入情。余音袅袅,久而不绝,市井无闻也。展之昔日之风情,诱之游子之遐思,激之壮者之情怀,惜之人生之暮年。虽景情数变,皆古风而民俗也。而昔日之风情,配现代之乐器,余未知其然也。惜之哉,敦厚人情,虽现之舞台,实难寻矣,今人之痛也哉。 行数十步,游者列队而上,顺壁而行,扶拦而叹,仰首而寻。下有车道,非徒步者所能取也。无华山之险峻,逊蜀道之艰难,远黄山之奇妙,乏泰山之雄壮,而举步之慎者,有坠亡之惧也。心随步高,临高而望,空而旷之,余心释然。斯时也,无龙吟之声,而狼嗥时起,不知身之所至。或曰;此“绝壁长廊”也。 复前行,道路上下,崎岖不平,虽人异情殊,好恶不同,而举目寻觅,非心静目明之人,亦无可观玩者。至一巨石,其上绘之以图,示人以道,环之可行也。行者向右,拾级而上,蹒跚而行,蹀躞而随,游者众也。虽有微光,洞尤幽暗,举步高低,前呼而后应也。忽人声喧沸,趋而视之,乃又一剧场也。 至剧场,四壁萧然,其错置之陋也,情若有失,唯游者次第而坐,笑语不绝,而座前一池一平地而已。灯灭,空中嗡嗡人声,仰而望之,借光学之力,壁现人状,盖言远古云云。继而风狂浪巨,光怪陆离,呈男女之故事。其逃狼穴,去龙潭,感天动地,而终成眷属,人乐见之也。水柱冲天,因光而异色,风雾凄迷,因幽而倍寒也。 起而望,前壁一石出,如巨蚓负土而出,吞故纳新,似巨蟾浴光而坐,探星索月。其状也因光而异之,迫而视之则非矣。又行,分二道,右之则暗而无光,深不可测,盖虺蜴之藏也,故示之曰止步。而其情也,道愈险而景愈奇,故心有所失,发介甫之叹也。左之,则光示之以道,可行也。 举目四寻,道欲尽,至壁则一洞尚存,可容人。入之则壁光而多窍,回首视之,类人颅骨,寒而慄之。道尽,唯右折可行,无光,寻声蹀躞。行数步,有雾扑面,滴水叮咚悦耳,清澈见底,寒砭肌骨。人曰:水至清则无鱼。善哉!非人力如此,何鱼之有,而古之贤者,避俗尘而趋无鱼也。 曲径回环,有碰壁之虑,虽无小桥台榭,而流水美石亦可赏玩。行二百步,道旁有卧牛之地,显山川河流之形,展绝壁奇石之姿,呈细沙微浪之柔,沐春风旭日之气,承碧天沙滩之煦。而行人如流,安可细玩。 过仙女池,则洞渐空高。又行,右至观音堂,暗而无可观者。左行,微风袭人,有流水之声,其伏之深也而不见其形。忽闻滴水之声,寻声而望,状如覆碟,积水四溢,其色也悦目,光也,其声也悦耳,水也,而滴水浪千层,皆可玩也。前数十步,传人赞叹之声,趋而视之。噫,其山之形,水之流,良田千层也,现江山之锦绣,纳万物之精华,载天地之灵气,去市井之烦苦,避红尘之瘴疠,此乃仙居也。嗟夫,如此绝地,亦有洞天也。 又至巨石,细观绘图,环顾所来径,乃“后洞”也。顺道而出,复至洞口,余心豁然。 右行,至一穴,内存一石,旁可行人,环而视之,乃石棺也。噫,棺内之人,所葬何时,其官欤民欤,其富欤贫欤,以其陋也,非官而富,若其民而贫,所葬何也。盖洪魔所伤,欲睹其枯涸乎。呜呼,无复仇之力,无防患之资,无辩邪之智,而觉悟者,欲视其衰亡,亦人之情也。 或侧而过之,或俯而行之,道幽且长,无可玩者。 出幽道,一洞赫然,游者惊呼,其横五丈许,其纵十丈余,幽深无底,似巨口饮川,闻水声雷鸣,睹波飞浪涌,人心悬然。其景难寻矣,路之险也,猿猱望而不行,人又奈何,尤惧幽中魑魅,穴中虫蛇也。若汛至日,其状尤胜,谁敢至也,玩命乎。 过小桥,出洞口,如脱狼穴,背犹寒也。乃歌曰:冲天巨口向南开,岂是神灵孕此胎。欲饮山川天地血,将贪日月古今财。阎罗有眼空无泪,厉鬼无情总有灾。不见沿江幡似雪,谁怜百姓一生哀。不堪回首,驱车而归。 利川袁勤记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