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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氏一门三(女)学士 云盘是普定县马场镇一个古老的村落,座落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山峦之上。清雍正年间袁氏先祖章滨自湘入黔,途经马场,迷恋于佳山佳水,于是在此安家立业,至清末“士”字辈是第六代,“愈”字辈为第七代。 袁氏家族“愈”字辈中,男性居多数、且大多都曾留学日本(例如愈璟、愈珙、愈琦、愈佺等)。为数不多的女性则主要集中于我的外公袁士魁一门,其中、母亲袁愈纯有同父同母的一姐(大姨袁愈婉)、一兄(舅舅袁愈沆[①])和一妹(三姨袁愈嫈)同胞兄妹四人,均出生于二十世纪初(1901-1908间),年幼时即丧母,他们相互帮助,勤奋好学。特别是愈婉、愈纯和愈嫈三姊妹从小都学业优秀,文化知识与同辈男性相比毫不逊色,她们即是後来传为佳话的“袁氏一门三(女)学士”。 大姨袁愈婉为人忠厚老实,遵守传统规矩。三姨愈嫈年纪较小,性格较为柔和。母亲愈纯则性格较为急燥耿直,并在黄齐生(近代爱国教育家,贵州反袁世凯称帝第一人)、王若飞等人创办的达德小学读书时接受了一些新思想,又在家族中受其五叔袁士铭、七叔袁士杰[②]的进步思想影响和鼓励,树立了追求男女平等、争取独立的志向,具有叛逆精神。在家中,由于她敢于发表不同意见甚至反驳自己的父亲,在三姊妹中受父亲的斥责也最多。後来姊妹三人能 打破世俗观念,冲破封建枷锁外出求学,母亲愈纯起到了关键的带头作用。 母亲愈纯在贵阳女子师范中学毕业後,就有继续深造的抱负,因而在工作的两年中,有意识地积储钱,准备一旦遭父亲拒绝时作“外逃”路费。没想到在几次向父亲要求之下,竟然得到准许。与五外公士铭、七外公士杰不同,外公士魁受封建礼教影响较深,“女子无才便是德”的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,但他还是崇尚读书的,母亲愈纯中、小学成绩年年优秀,外公也曾送她几部画谱作奖励(可惜“文革”中已烧毁),能允许母亲远走深造,也算“开明”了一回。 1929年,母亲首开先河离筑赴当时的首都南京。先例一开,姊妹们都纷纷走出山村。几个月後,大姨愈婉也赶到南京,1930年两人同时考入中央大学教育学院艺术科。不久,三姨愈嫈接踵而来,因错过考期,于次年到上海考入大夏大学国学系,後来也转入中央大学中文系。三十年代的贵州交通极为闭塞,三姊妹经过崇山峻岭、崎岖山路和土匪猖獗路段,历经半月抵重庆,然後再顺江而下,千里迢迢才到达南京,坚韧不拔的精神可见一斑。 母亲第一年在艺术科学习时,正值艺术大师徐悲鸿、潘张玉良在校任教,徐悲鸿曾教授其石膏素描课。因恐以後艺术科工作难找,母亲于第二学年转入教育学专业。很遗憾,我不能十分确定大姨所修专业,估计也从艺术科转到教育学。对大姨艺术上的心灵手巧曾有所见识,亲见大姨制作的木制工艺品,小巧玲珑、非常精致,可惜“文革”中丢失。大姨文学根底较深,喜读唐诗,对医书也很感兴趣,具有一定医学知识,在老家乡间备一个药箱,装有常用药,附近农民有头痛脑热者都来求取,她常常无偿给于,这也为我亲眼所见。三姨则一直专攻语言文学,造诣很深。外公的一次开明之举,圆了三个女儿的大学梦,毕业以後她们都成了自食其力的新女性,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女性中的姣姣者,姊妹三人被其伯父(袁士辉)赞誉为“一门三学士”。 1934年大学毕业後,母亲和大姨在南京定居,期间大姨当过中、小学教师。1937年“七七事变”爆发,可恨日寇铁蹄逼近南京,加上当年我的父亲因病去世,母亲和大姨只好带着我和我姐姐福徵俩回到贵州普定马场云盘老家。当时几位外婆都相继去世,乡间只有外公孤身一人,中馈犹虚。作为长女,大姨留乡侍奉老父,管理家务,也因此耽误了终生大事。解放後家庭经济破产,她在乡间从事体力劳动,老年疾病緾身,乡下缺医少药,无法得到有效疗,1973年6月终因病情恶化而逝世,仅年过七旬,可叹大姨一身才智未有机会施展,令人惋惜。母亲则一直奔波于贵州各地,曾在都匀、安顺、遵义、青岩(贵筑县)等任中学(中师)校长、训导主任等职。奈何时局太乱,又无背景,在各处都呆不长,从1941年到贵阳女中後,才算稳定下来。解放前任过五年训导主任,解放後当专任教员,1964年调贵州省文史馆直至去世。母亲几十年的教学积累,产生过一些创作冲动,调省文史馆後曾收集了一些素材,拟出提纲,但“文革”一来,恐惹事端,将之付诸一炬,实为遗憾。可喜的是七、八十年代,她又重新拿起画笔作画,聊以自慰,几年间画了不少(据说贵州一位统战部长曾得到过她的画),虽说不是什么大作,但总算重温了她当年所喜爱的绘画旧梦,直至2001年1月去世,享年96岁。母亲丈夫早逝,在战乱环境中独自工作以抚养一女一儿,解放前受王若飞劝说曾准备奔赴延安,但顾及尚在年幼的我们姐弟俩最终未能成行。母亲一生可谓经历坎坷,壮志未酬,但几十年的教学,给国家培养了一批批人才,总算不枉来世一场。 三姨袁愈嫈是三姊妹中最有成就的人。大学期间师从清末至民国年间的国学大师王伯沆先生,大学毕业後回黔执教并潜心研究先秦文学。解放前在贵州大学先修班任教,解放後在贵阳清华中学作语文教师,1956年调贵阳六中任教导主任,当选过全国劳模。“文革”中受到严重冲击,挨过批斗。拨乱反正以後,开始泚笔作书,至八十多岁高龄仍笔耕不止,先後出版过《诗经全译》[③]、《诗经艺探》[④],以及《毛诗文例》、《半亩园诗选》等,影响遍及国内及海外。三姨于2000年11月与世长辞,享年92岁。她为国家作出了贡献,最终也算实现了自己的宏愿,圆满度过一生。 袁氏三姐妹均已作古,现在的时代与她们所处的封建和乱世年代也大不相同,今非昔比,过去束缚妇女的种种枷锁不复存在。君不见,今天无论是党政机关、事业单位,还是大、中、小学,各行各业,女性比比皆是,她们可以发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。但是,以袁氏姐妹为代表的上世纪三十年代新女性的那种自立、自强、执着、奋发的精神,在今天仍有价值,值得提倡、发扬、学习和借鉴。 刘寿徵 2010年5月8日于母亲节前夕撰 邓 斌编辑
[①] 我的舅舅袁愈沆後来曾留学日本,回国後著有《中国人口学》、《人生哲学》等(惜文革时均付之一炬),主张优生优育,自认为身体欠佳故终身不娶不育。 [②] 袁士铭、袁士杰两兄弟在清光绪年间跋山涉水,走出贵州山门东渡日本求学,期间双双加入同盟会。士铭回国後曾任北洋政府时期的热河省省长,死後葬于北京;士杰作为南方七省代表出席了1905年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同盟会成立大会,并为追随孙中山先生改字逸人,中山先生曾赠予他一面锦旗和一个墨盒。 [③] 袁愈嫈(译诗), 唐莫尧(注释). 诗经全译. 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 1981. [④] 袁愈嫈. 诗经艺探. 贵阳:贵州人民出版社, 1998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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