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了凡四训》
关于《了凡四训》
「了凡四训」,世人几乎都晓得,是改造命运创造幸福的宝典。凡是有福份的人,都能够在获得此书之后,细心阅读,庆幸自己获得人生指南,进而立定志向,力行实践,能够化疾病于无形,扫除穷困的威胁,消除生活的烦恼,改变现状,改变命运,获得新的生命。
「了凡四训」,作为修身之座右铭,人人可以成圣成贤。若作为处世之准则,举世可以消除灾难与业障。确实是自救,救人的最佳捷径。
「了凡四训」,内容通俗明朗,简明易读,适合于不同文化程度,不同宗教,不同阶层的读者,其所含有「修身律己,安身立命」之道,以及「化凡入圣,超生了死」之理,是明明可鉴的。
因此,凡是有先见之明的人,都不会放过阅读此书的机会。凡是有智慧、有志气、有作为的人,想了解宇宙人生真相,服务社会,造福人群的人,在读完此书之后,逢人介绍传颂此书可贵之处。而这些宝贵的收获,正是此书之所以能够流传千古,历久不衰的真正原因。
「了凡四训」,是袁了凡先生,于七十岁高龄,回顾一生的总结,亲身经历,实践改造命运的精华。
何谓四训:「立命之学」「改过之法」「积善之方」「谦德之效」。
第一篇「立命之学」,勉励世人奋发向上,千万不要自暴自弃。因为人生的命运,气数是由前生造因而定,但是命运的好坏,是可以由你今生的善念、善行、或者恶念、恶行、而改变的,因此以立命之学,作为开宗明义。
第二篇「改过之法」,要严以律己,检讨反省自己的过错,敢于面对过错,勇于改过。只有知错改过之后,行善才能收到效益,否则是徒劳无功的。所以改过是立命的首要任务。
第三篇「积善之方」,在知错能改之后,要懂得行善的道理和方法,即是不为名利,默默恒久地行善,行善的同时必须除恶。
第四篇「谦德之效」,袁先生以故事,生动地畅述「积善之方」。初学行善的人,当行善之后获得福报,喜悦的同时,产生骄傲情绪,是常见的毛病。袁先生训子之文中,再三叮咛「满招损,谦受益」的道理。若能够谦虚为怀,时时抱着行善惟恐不足之善念,才能使立命收到效果,而达到改造命运的目的。
中华道德学会为了便于大家阅读,让更多人受益,出版白话「了凡四训」,希望大家阅读之后,都能够学习「了凡先生」,改造命运的精神,创造自己的幸福,以及社会、国家,乃至全人类的光明前途。
往昔所造诸恶业,皆由无始贪嗿痴,
从身意语之所生,一切今我皆忏悔。
袁了凡(袁黄)(白话全文)
《第一篇立命之学》余童年丧父,老母命弃举业学医,谓可以养生,可以济人,且习一艺以成名,尔父夙心也。后余在慈云寺,遇一老者,修髯伟貌,飘飘若仙,余敬礼之。语余曰:「子仕路中人也,明年即进学,何不读书?」余告以故,并叩老者姓氏里居。曰:「吾姓孔,云南人也。得邵子皇极数正传,数该传汝。」余引归,告母。母曰:「善待之。」试其数,纤悉皆验。余遂启读书之念,谋之表兄沈称,言:「郁海谷先生,在沈友夫家开馆,我送汝寄学甚便。」余遂礼郁为师。
孔为余起数:县考童生,当十四名;府考七十一名,提学考第九名。明年赴考,三处名数皆合。复为卜终身休咎,言:某年考第几名,某年当补廪,某年当贡,贡后某年,当选四川一大尹,在任三年半,即宜告归。五十三岁八月十四日丑时,当终於正寝,惜无子。余备录而谨记之。
自此以后,凡遇考校,其名数先后,皆不出孔公所悬定者。独算余食廪米九十一石五斗当出贡;及食米七十一石,屠宗师即批准补贡,余窃疑之。后果为署印杨公所驳,直至丁卯年(西元1567年),殷秋溟宗师见余场中备卷,叹曰:「五策,即五篇奏议也,岂可使博洽淹贯之儒,老於窗下乎!」遂依县申文准贡,连前食米计之,实九十一石五斗也。余因此益信进退有命,迟速有时,澹然无求矣。
贡入燕都,留京一年,终日静坐,不阅文字。己巳(西元1569年)归,游南雍,未入监,先访云谷会禅师於栖霞山中,对坐一室,凡三昼夜不瞑目。云谷问曰:「凡人所以不得作圣者,只为妄念相缠耳。汝坐三日,不见起一妄念,何也?」余曰:「吾为孔先生算定,荣辱生死,皆有定数,即要妄想,亦无可妄想。」云谷笑曰:「我待汝是豪杰,原来只是凡夫。」问其故?曰:「人未能无心,终为阴阳所缚,安得无数?但惟凡人有数;极善之人,数固拘他不定;极恶之人,数亦拘他不定。汝二十年来,被他算定,不曾转动一毫,岂非是凡夫?」
余问曰:「然则数可逃乎?」曰:「命由我作,福自己求。诗书所称,的为明训。我教典中说:『求富贵得富贵,求男女得男女,求长寿得长寿。』夫妄语乃释迦大戒,诸佛菩萨,岂诳语欺人?」余进曰:「孟子言:『求则得之』,是求在我者也。道德仁义可以力求;功名富贵,如何求得?」云谷曰:「孟子之言不错,汝自错解耳。汝不见六祖说:『一切福田,不离方寸;从心而觅,感无不通。』求在我,不独得道德仁义,亦得功名富贵;内外双得,是求有益於得也。若不反躬内省,而徒向外驰求,则求之有道,而得之有命矣,内外双失,故无益。」
因问:「孔公算汝终身若何?」余以实告。云谷曰:「汝自揣应得科第否?应生子否?」余追省良久,曰:「不应也。科第中人,有福相,余福薄,又不能积功累行,以基厚福;兼不耐烦剧,不能容人;时或以才智盖人,直心直行,轻言妄谈。凡此皆薄福之相也,岂宜科第哉。地之秽者多生物,水之清者常无鱼;余好洁,宜无子者一;和气能育万物,余善怒,宜无子者二;爱为生生之本,忍为不育之根;余矜惜名节,常不能舍己救人,宜无子者三;多言耗气,宜无子者四;喜饮铄精,宜无子者五;好彻夜长坐,而不知葆元毓神,宜无子者六。其馀过恶尚多,不能悉数。」
云谷曰:「岂惟科第哉。世间享千金之者,定是千金人物;享百金之产者,定是百金人物;应饿死者,定是饿死人物;天不过因材而笃,几曾加纤毫意思。即如生子,有百世之德者,定有百世子孙保之;有十世之德者,定有十世子孙保之;有三世二世之德者,定有三世二世子孙保之;其斩焉无后者,德至薄也。汝今既知非。将向来不发科第,及不生子之相,尽情改刷;务要积德,务要包荒,务要和爱,务要惜精神。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;从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;此义理再生之身。夫血肉之身,尚然有数;义理之身,岂不能格天。太甲曰:『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活。』诗云:『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。』孔先生算汝不登科第,不生子者,此天作之孽,犹可得而违;汝今扩充德性,力行善事,多积阴德,此自己所作之福也,安得而不受享乎?易为君子谋,趋吉避凶;若言天命有常,吉何可趋,凶何可避?开章第一义,便说:『积善之家,必有馀庆。』汝信得及否?」
余信其言,拜而受教。因将往日之罪,佛前尽情发露,为疏一通,先求登科;誓行善事三千条,以报天地祖宗之德。云谷出功过格示余,令所行之事,逐日登记;善则记数,恶则退除,且教持准提咒,以期必验。语余曰:「符录家有云:『不会书符,被鬼神笑。』此有秘传,只是不动念也。执笔书符,先把万缘放下,一尘不起。从此念头不动处,下一点,谓之混沌开基。由此而一笔挥成,更无思虑,此符便灵。凡祈天立命,都要从无思无虑处感格。孟子论立命之学,而曰:『夭寿不贰。』夫夭寿,至贰者也。当其不动念时,孰为夭,孰为寿?细分之,丰歉不贰,然后可立贫富之命;穷通不贰,然后可立贵贱之命;夭寿不贰,然后可立生死之命。人生世间,惟死生为重,曰夭寿,则一切顺逆皆该之矣。至修身以俟之,乃积德祈天之事。曰修,则身有过恶,皆当治而去之;曰俟,则一毫觊觎,一毫将迎,皆当斩绝之矣。到此地位,直造先天之境,即此便是实学。汝未能无心,但能持准提咒,无记无数,不令间断,持得纯熟,於持中不持,於不持中持。到得念头不动,则灵验矣。」
余初号学海,是日改号了凡;盖悟立命之说,而不欲落凡夫窠臼也。从此而后,终日兢兢,便觉与前不同。前日只是悠悠放任,到此自有战兢惕厉景象,在暗室屋漏中,常恐得罪天地鬼神;遇人憎我毁我,自能恬然容受。到明年(西元1570年)礼部考科举,孔先生算该第三,忽考第一;其言不验,而秋闱中式矣。然行义未纯,检身多误;或见善而行之不勇,或救人而心常自疑;或身勉为善,而口有过言;或醒时操持,而醉后放逸;以过折功,日常虚度。自己巳岁(西元1569年)发愿,直至己卯岁(西元1579年),历十馀年,而三千善行始完。时方从李渐庵入关,未及回向。庚辰(西元1580年)南还。始请性空,慧空诸上人,就东塔禅堂回向。遂起求子愿,亦许行三千善事。辛巳(西元1581年),生男天启。余行一事,随以笔记;汝母不能书,每行一事,辄用鹅毛管,印一朱圈於历日之上。或施食贫人,或放生命,一日有多至十馀者。至癸未(西元1583年)八月,三千之数已满。复请性空辈,就家庭回向。九月十三日,复起求中进士愿,许行善事一万条,丙戌(西元1586年)登第,授宝坻知县。余置空格一册,名曰治心篇。晨起坐堂,家人携付门役,置案上,所行善恶,纤悉必记。夜则设桌於庭,效赵阅道焚香告帝。汝母见所行不多,辄颦蹙曰:「我前在家,相助为善,故三千之数得完;今许一万,衙中无事可行,何时得圆满乎?」夜间偶梦见一神人,余言善事难完之故。神曰:「只减粮一节,万行俱完矣。」盖宝坻之田,每亩二分三厘七毫。余为区处,减至一分四厘六毫,委有此事,心颇惊疑。适幻余禅师自五台来,余以梦告之,且问此事宜信否?师曰:「善心真切,即一行可当万善,况合县减粮,万民受福乎?」吾即捐俸银,请其就五台山斋僧一万而回向之。
孔公算予五十三岁有厄,余未尝祈寿,是岁竟无恙,今六十九矣。书曰:「天难谌,命靡常。」又云:「惟命不於常」,皆非诳语。吾於是而知,凡称祸福自己求之者,乃圣贤之言。若谓祸福惟天所命,则世俗之论矣。
汝之命,未知若何?即命当荣显,常作落寞想;即时当顺利,常作拂逆想;即眼前足食,常作贫窭想;即人相爱敬,常作恐惧想;即家世望重,常作卑下想;即学问颇优,常作浅陋想。远思扬德,近思盖父母之愆;上思报国之恩,下思造家之福;外思济人之急,内思闲己之邪。务要日日知非,日日改过;一日不知非,即一日安於自是;一日无过可改,即一日无步可进;天下聪明俊秀不少,所以德不加修,业不加广者,只为因循二字,耽阁一生。云谷禅师所授立命之说,乃至精至邃,至真至正之理,其熟玩而勉行之,毋自旷也。
《第二篇改过之法》春秋诸大夫,见人言动,亿而谈其祸福,靡不验者,左国诸记可观也。大都吉凶之兆,萌乎心而动乎四体,其过於厚者常获福,过於薄者常近祸,俗眼多翳,谓有未定而不可测者。至诚合天,福之将至,观而必先知之矣。祸之将至,观其不善而必先知之矣。今欲获福而远祸,未论行善,先须改过。
但改过者,第一,要发耻心。思古之圣贤,与我同为丈夫,彼何以百世可师?我何以一身瓦裂?耽染尘情,私行不义,谓人不知,傲然无愧,将日沦於禽兽而不自知矣;世之可羞可耻者,莫大乎此。孟子曰:耻之於人大矣。以其得之则圣贤,失之则禽兽耳。此改过之要机也。
第二,要发畏心。天地在上,鬼神难欺,吾虽过在隐微,而天地鬼神,实鉴临之,重则降之百殃,轻则损其现福,吾何可以不惧?不惟此也。闲居之地,指视昭然;吾虽掩之甚密,文之甚巧,而肺肝早露,终难自欺;被人觑破,不值一文矣,乌得不懔懔?不惟是也。一息尚存,弥天之恶,犹可悔改;古人有一生作恶,临死悔悟,发一善念,遂得善终者。谓一念猛厉,足以涤百年之恶也。譬如千年幽谷,一灯才照,则千年之暗俱除;故过不论久近,惟以改为贵。但尘世无常,肉身易殒,一息不属,欲改无由矣。明则千百年担负恶名,虽孝子慈孙,不能洗涤;幽则千百劫沈沦狱报,虽圣贤佛菩萨,不能援引。乌得不畏?
第三,须发勇心。人不改过,多是因循退缩;吾须奋然振作,不用迟疑,不烦等待。小者如芒刺在肉,速与抉剔;大者如毒蛇啮指,速与斩除,无丝毫凝滞,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。
具是三心,则有过斯改,如春冰遇日,何患不消乎?然人之过,有从事上改者,有从理上改者,有从心上改者;工夫不同,效验亦异。如前日杀生,今戒不杀;前日怒詈,今戒不怒;此就其事而改之者也。强制於外,其难百倍,且病根终在,东灭西生,非究竟廓然之道也。善改过者,未禁其事,先明其理;如过在杀生,即思曰:上帝好生,物皆恋命,杀彼养己,岂能自安?且彼之杀也,既受屠割,复入鼎镬,种种痛苦,彻入骨髓;己之养也,珍膏罗列,食过即空,疏食菜羹,尽可充腹,何必戕彼之生,损己之福哉?又思血气之属,皆含灵知,既有灵知,皆我一体;纵不能躬修至德,使之尊我亲我,岂可日戕物命,使之仇我憾我於无穷也?一思及此,将有对食痛心,不能下咽者矣。如前日好怒,必思曰:人有不及,情所宜矜;悖理相干,於我何与?本无可怒者。又思天下无自是之豪杰,亦无尤人之学问;有不得,皆己之德未修,感未至也。吾悉以自反,则谤毁之来,皆磨炼玉成之地;我将欢然受赐,何怒之有?又闻而不怒,虽谗焰薰天,如举火焚空,终将自息;闻谤而怒,虽巧心力辩,如春蚕作茧,自取缠绵;怒不惟无益,且有害也。其馀种种过恶,皆当据理思之。此理既明,过将自止。
何谓从心而改?过有千端,惟心所造;吾心不动,过安从生?学者於好色,好名,好货,好怒,种种诸过,不必逐类寻求;但当一心为善,正念现前,邪念自然污染不上。如太阳当空,魍魉潜消,此精一之真传也。过由心造,亦由心改,如斩毒树,直断其根,奚必枝枝而伐,叶叶而摘哉?大抵最上治心,当下清净;才动即觉,觉之即无;苟未能然,须明理以遣之;又未能然,须随事以禁之;以上事而兼行下功,未为失策。执下而昧上,则拙矣。顾发愿改过,明须良朋提醒,幽须鬼神证明;一心忏悔,昼夜不懈,经一七,二七,以至一月,二月,三月,必有效验。或觉心神恬旷;或觉智慧顿开;或处冗沓而触念皆通;或遇怨仇而回镇作喜;或梦吐黑物;或梦往圣先贤,提携接引;或梦飞步太虚;或梦幢幡宝盖,种种胜事,皆过消灭之象也。然不得执此自高,画而不进。昔蘧伯玉当二十岁时,已觉前日之非而尽改之矣。至二十一岁,乃知前之所改,未尽也;及二十二岁,回视二十一岁,犹在梦中,岁复一岁,递递改之,行年五十,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,古人改过之学如此。吾辈身为凡流,过恶猬集,而回思往事,常若不见其有过者,心粗而眼翳也。然人之过恶深重者,亦有效验:或心神昏塞,转头即忘;或无事而常烦恼;或见君子而赧然相沮;或闻正论而不乐;或施惠而人反怨;或夜梦颠倒,甚则妄言失志;皆作孽之相也,苟一类此,即须奋发,舍旧图新,幸勿自误。
《第三篇积善之方》易曰:「积善之家,必有馀庆。」昔颜氏将以女妻叔梁纥,而历叙其祖宗积德之长,逆知其子孙必有兴者。孔子称舜之大孝,曰:「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」,皆至论也。试以往事徵之。
杨少师荣,建宁人。世以济渡为生,久雨溪涨,横流冲毁民居,溺死者顺流而下,他舟皆捞取货物,独少师曾祖及祖,惟救人,而货物一无所取,乡人嗤其愚。逮少师父生,家渐裕,有神人化为道者,语之曰:「汝祖父有阴功,子孙当贵显,宜葬某地。」遂依其所指而窆之,即今白兔坟也。后生少师,弱冠登第,位至三公,加曾祖,祖,父,如其官。子孙贵盛,至今尚多贤者。
鄞人杨自惩,初为县吏,存心仁厚,守法公平。时县宰严肃,偶挞一囚,血流满前,而怒犹未息,杨跪而宽解之。宰曰:「怎奈此人越法悖理,不由人不怒。」自惩叩首曰:「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,如得其情,哀矜勿喜;喜且不可,而况怒乎?」宰为之霁颜。家甚贫,馈遗一无所取,遇囚人乏粮,常多方以济之。一日,有新囚数人待哺,家又缺米;给囚则家人无食;自顾则囚人堪悯;与其妇商之。妇曰:「囚从何来?」曰:「自杭而来。沿路忍饥,菜色可掬。」因撤己之米,煮粥以食囚。后生二子,长曰守陈,次曰守址,为南北吏部侍郎;长孙为刑部侍郎;次孙为四川廉宪,又俱为名臣;今楚亭,德政,亦其裔也。
昔正统间,邓茂七倡乱於福建,士民从贼者甚众;朝廷起鄞县张都宪楷南征,以计擒贼,后委布政司谢都事,搜杀东路贼党;谢求贼中党附册籍,凡不附贼者,密授以白布小旗,约兵至日,插旗门首,戒军兵无妄杀,全活万人;后谢之子迁,中状元,为宰辅;孙丕,复中探花。
莆田林氏,先世有老母好善,常作粉团施人,求取即与之,无倦色;一仙化为道人,每旦索食六七团。母日日与之,终三年如一日,乃知其诚也。因谓之曰:「吾食汝三年粉团,何以报汝?府后有一地,葬之,子孙官爵,有一升麻子之数。」其子依所点葬之,初世即有九人登第,累代簪缨甚盛,福建有无林不开榜之谣。
冯琢庵太史之父,为邑庠生。隆冬早起赴学,路遇一人,倒卧雪中,扪之,半僵矣。遂解己绵裘衣之,且扶归救苏。梦神告之曰:「汝救人一命,出至诚心,吾遣韩琦为汝子。」及生琢庵,遂名琦。台州应尚书,壮年习业於山中。夜鬼啸集,往往惊人,公不惧也;一夕闻鬼云:「某妇以夫久客不归,翁姑逼其嫁人。明夜当缢死於此,吾得代矣。」公潜卖田,得银四两。即伪作其夫之书,寄银还家;其父母见书,以手迹不类,疑之。既而曰:「书可假,银不可假,想儿无恙。」妇遂不嫁。其子后归,夫妇相保如初。公又闻鬼语曰:「我当得代,奈此秀才坏吾事。」旁一鬼曰:「尔何不祸之?」曰:「上帝以此人心好,命作阴德尚书矣,吾何得而祸之?」应公因此益自努励,善日加修,德日加厚;遇岁饥,辄捐谷以赈之;遇亲戚有急,辄委曲维持;遇有横逆,辄反躬自责,怡然顺受;子孙登科第者,今累累也。
常熟徐凤竹〔木式〕,其父素富,偶遇年荒,先捐租以为同邑之倡,又分谷以赈贫乏,夜闻鬼唱於门曰:「千不诓,万不诓;徐家秀才,做到了举人郎。」相续而呼,连夜不断。是岁,凤竹果举於乡,其父因而益积德,孳孳不怠,修桥修路,斋僧接众,凡有利益,无不尽心。后又闻鬼唱於门曰:「千不诓,万不诓;徐家举人,直做到都堂。」凤竹官终两浙巡抚。
喜兴屠康僖公,初为刑部主事,宿狱中,细询诸囚情状,得无辜者若干人,公不自以为功,密疏其事,以白堂官。后朝审,堂官摘其语,以讯诸囚,无不服者,释冤抑十馀人。一时辇下咸颂尚书之明。公复禀曰:「辇毂之下,尚多冤民,四海之广,兆民之众,岂无枉者?宜五年差一减刑官,核实而平反之。」尚书为奏,允其议。时公亦差减刑之列,梦一神告之曰:「汝命无子,今减刑之议,深合天心,上帝赐汝三子,皆衣紫腰金。」是夕夫人有娠,后生应埙,应坤,应【俊】,皆显官。
嘉兴包凭,字信之,其父为池阳太守,生七子,凭最少,赘平湖袁氏,与吾父往来甚厚,博学高才,累举不第,留心二氏之学。一日东游泖湖,偶至一村寺中,见观音像,淋漓露立,即解橐中十金,授主僧,令修屋宇,僧告以功大银少,不能竣事;复取松布四疋,检箧中衣七件与之,内〔纟宁〕褶,系新置,其仆请已之。凭曰:「但得圣像无恙,吾虽裸裎何伤?」僧垂泪曰:「舍银及衣布,犹非难事。只此一点心,如何易得。」后功完,拉老父同游,宿寺中。公梦伽蓝来曰:「汝子当享世禄矣。」后子汴,孙柽芳,皆登第,作显官。
嘉善支立之父,为刑房吏,有囚无辜陷重辟,意哀之,欲求其生。囚语其妻曰:「支公嘉意,愧无以报,明日延之下乡,汝以身事之,彼或肯用意,则我可生也。」其妻泣而听命。及至,妻自出劝酒,具告以夫意。支不听,卒为尽力平反之。囚出狱,夫妻登门叩谢曰:「公如此厚德,晚世所稀,今无子,吾有弱女,送为箕帚妾,此则礼之可通者。」支为备礼而纳之,生立,弱冠中魁,官至翰林孔目,立生高,高生禄,皆贡为学博。禄生大纶,登第。
凡此十条,所行不同,同归於善而已。若复精而言之,则善有真,有假;有端,有曲;有阴,有阳;有是,有非;有偏,有正;有半,有满;有大,有小;有难,有易;皆当深辨。为善而不穷理,则自谓行持,岂知造孽,枉费苦心,无益也。
何谓真假?昔有儒生数辈,谒中峰和尚,问曰:「佛氏论善恶报应,如影随形。今某人善,而子孙不兴;某人恶,而家门隆盛;佛说无稽矣。」中峰云:「凡情未涤,正眼未开,认善为恶,指恶为善,往往有之。不憾己之是非颠倒,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?」众曰:「善恶何致相反?」中峰令试言。一人谓「詈人殴人是恶;敬人礼人是善。」中峰云:「未必然也。」一人谓「贪财妄取是恶,廉洁有守是善。」中峰云:「未必然也。」众人历言其状,中峰皆谓不然。因请问。中峰告之曰:「有益於人,是善;有益於己,是恶。有益於人,则殴人,詈人皆善也;有益於己,则敬人,礼人皆恶也。是故人之行善,利人者公,公则为真;利己者私,私则为假。又根心者真,袭迹者假;又无为而为者真,有为而为者假;皆当自考。」
何谓端曲?今人见谨愿之士,类称为善而取之;圣人则宁取狂狷。至於谨愿之士,虽一乡皆好,而必以为德之贼;是世人之善恶,分明与圣人相反。推此一端,种种取舍,无有不谬;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,皆与圣人同是非,而不与世俗同取舍。凡欲积善,决不可徇耳目,惟从心源隐微处,默默洗涤,纯是济世之心,则为端;苟有一毫媚世之心,即为曲;纯是爱人之心,则为端;有一毫愤世之心,即为曲;纯是敬人之心,则为端;有一毫玩世之心,即为曲;皆当细辨。
何谓阴阳?凡为善而人知之,则为阳善;为善而人不知,则为阴德。阴德,天报之;阳善,享世名。名,亦福也。名者,造物所忌;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,多有奇祸;人之无过咎而横被恶名者,子孙往往骤发,阴阳之际微矣哉。
何谓是非?鲁国之法,鲁人有赎人臣妾於诸侯,皆受金於府,子贡赎人而不受金。孔子闻而恶之曰:「赐失之矣。夫圣人举事,可以移风易俗,而教道可施於百姓,非独适己之行也。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,受金则为不廉,何以相赎乎?自今以后,不复赎人於诸侯矣。」子路拯人於溺,其人谢之以牛,子路受之。孔子喜曰:「自今鲁国多拯人於溺矣。」自俗眼观之,子贡不受金为优,子路之受牛为劣;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。乃知人之为善,不论现行而论流弊;不论一时而论久远;不论一身而论天下。现行虽善,其流足以害人;则似善而实非也;现行虽不善,而其流足以济人,则非善而实是也。然此就一节论之耳。他如非义之义,非礼之礼,非信之信,非慈之慈,皆当抉择。
何谓偏正?昔吕文懿公,初辞相位,归故里,海内仰之,如泰山北斗。有一乡人,醉而詈之,吕公不动,谓其仆曰:「醉者勿与较也。」闭门谢之。逾年,其人犯死刑入狱。吕公始悔之曰:「使当时稍与计较,送公家责治,可以小惩而大戒;吾当时只欲存心於厚,不谓养成其恶,以至於此。」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。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。如某家大富,值岁荒,穷民白昼抢粟於市;告之县,县不理,穷民愈肆,遂私执而困辱之,众始定;不然,几乱矣。故善者为正,恶者为偏,人皆知之;其以善心行恶事者,正中偏也;以恶心而行善事者,偏中正也;不可不知也。
何谓半满?易曰:「善不积,不足以成名;恶不积,不足以灭身。」书曰:「商罪贯盈,如贮物於器。」勤而积之,则满;懈而不积,则不满。此一说也。
昔有某氏女入寺,欲施而无财,止有钱二文,捐而与之,主席者亲为忏悔;及后入宫富贵,携数千金入寺舍之,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已。因问曰:「吾前施钱二文,师亲为忏悔,今施数千金,而师不回向,何也?」曰:「前者物虽薄,而施心甚真,非老僧亲忏,不足报德;今物虽厚,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,令人代忏足矣。」此千金为半,而二文为满也。
锺离授丹於吕祖,点铁为金,可以济世。吕问曰:「终变否?」曰:「五百年后,当复本质。」吕曰:「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,吾不愿为也。」曰:「修仙要积三千功行,汝此一言,三千功行已满矣。」此又一说也。
又为善而心不著善,则随所成就,皆得圆满。心著於善,虽终身勤励,止於半善而已。譬如以财济人,内不见己,外不见人,中不见所施之物,是谓三轮体空,是谓一心清净,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福,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,倘此心未忘,虽黄金万镒,福不满也。此又一说也。
何谓大小?昔卫仲达为馆职,被摄至冥司,主者命吏呈善恶二录,比至,则恶录盈庭,其善录一轴,仅如筋而已。索秤称之,则盈庭者反轻,而如筋者反重。仲达曰:「某年未四十,安得过恶如是多乎?」曰:「一念不正即是,不待犯也。」因问轴中所书何事?曰:「朝廷尝兴大工,修三山石桥,君上疏谏之,此疏稿也。」仲达曰:「某虽言,朝廷不从,於事无补,而能有如是之力。」曰:「朝廷虽不从,君之一念,已在万民;向使听从,善力更大矣。」故志在天下国家,则善虽少而大;苟在一身,虽多亦小。
何谓难易?先儒谓克己须从难克处克将去。夫子论为仁,亦曰先难。必如江西舒翁,舍二年仅得之束修,代偿官银,而全人夫妇;与邯郸张翁,舍十年所积之钱,代完赎银,而活人妻子,皆所谓难舍处能舍也。如镇江靳翁,虽年老无子,不忍以幼女为妾,而还之邻,此难忍处能忍也;故天降之福亦厚。凡有财有势者,其立德皆易,易而不为,是为自暴。贫贱作福皆难,难而能为,斯可贵耳。随缘济众,其类至繁,约言其纲,大约有十:第一,与人为善;第二,爱敬存心;第三,成人之美;第四,劝人为善;第五,救人危急;第六,兴建大利;第七,舍财作福;第八,护持正法;第九,敬重尊长;第十,爱惜物命。何谓与人为善?昔舜在雷泽,见渔者皆取深潭厚泽,而老弱则渔於急流浅滩之中,恻然哀之,往而渔焉;见争者皆匿其过而不谈,见有让者,则揄扬而取法之。期年,皆以深潭厚泽相让矣。夫以舜之明哲,岂不能出一言教众人哉?乃不以言教而以身转之,此良工苦心也。吾辈处未世,勿以己之长而盖人;勿以己之善而形人;勿以己之多能而困人。收敛才智,若无若虚;见人过失,且涵容而掩覆之。一则令其可改,一则令其有所顾忌而不敢纵,见人有微长可取,小善可录,翻然舍己而从之;且为艳称而广述之。凡日用间,发一言,行一事,全不为自己起念,全是为物立则;此大人天下为公之度也。
何谓爱敬存心?君子与小人,就形迹观,常易相混,惟一点存心处,则善恶悬绝,判然如黑白之相反。故曰:君子所以异於人者,以其存心也。君子所存之心,只是爱人敬人之心。盖人有亲疏贵贱,有智愚贤不肖;万品不齐,皆吾同胞,皆吾一体,孰非当敬爱者?爱敬众人,即是爱敬圣贤;能通众人之志,即是通圣贤之志。何者?圣贤志,本欲斯世斯人,各得其所。吾合爱合敬,而安一世之人,即是为圣贤而安之也。何谓成人之美?玉之在石,抵掷则瓦砾,追琢则圭璋;故凡见人行一善事,或其人志可取而资可进,皆须诱掖而成就之。或为之奖借,或为之维持;或为白其诬而分其谤;务使成立而后已。大抵人各恶其非类,乡人之善者少,不善者多。善人在俗,亦难自立。且豪杰铮铮,不甚修形迹,多易指摘;故善事常易败,而善人常得谤;惟仁人长者,匡直而辅翼之,其功德最宏。何谓劝人为善?生为人类,孰无良心?世路役役,最易没溺。凡与人相处,当方便提撕,开其迷惑。譬犹长夜大梦,而令之一觉;譬犹久陷烦恼,而拔之清凉,为惠最溥。韩愈云:「一时劝人以口,百世劝人以书。」较之与人为善,虽有形迹,然对证发药,时有奇效,不可废也;失言失人,当反吾智。何谓救人危急?患难颠沛,人所时有。偶一遇之,当如恫【环】在身,速为解救。或以一言伸其屈抑;或以多方济其颠连。崔子曰:「惠不在大,赴人之急可也。」盖仁人之言哉。
何谓兴建大利?小而一乡之内,大而一邑之中,凡有利益,最宜兴建;或开渠导水,或筑堤防患;或修桥梁,以便行旅;或施茶饭,以济饥渴;随缘劝导,协力兴修,勿避嫌疑,勿辞劳怨。
何谓舍财作福?释门万行,以布施为先。所谓布施者,只是舍之一字耳。达者内舍六根,外舍六尘,一切所有,无不舍者。苟非能然,先从财上布施。世人以衣食为命,故财为最重。吾从而舍之,内以破吾之悭,外以济人之急;始而勉强,终则泰然,最可以荡涤私情,〔衤去〕除执吝。
何谓护持正法?法者,万世生灵之眼目也。不有正法,何以参赞天地?何以裁成万物?何以脱尘离缚?何以经世出世?故凡见圣贤庙貌,经书典籍,皆当敬重而修饬之。至於举扬正法,上报佛恩,尤当勉励。
何谓敬重尊长?家之父兄,国之君长,与凡年高,德高,位高,识高者,皆当加意奉事。在家而奉侍父母,使深爱婉容,柔声下气,习以成性,便是和气格天之本。出而事君,行一事,毋谓君不知而自恣也。刑一人,毋谓君不知而作威也。事君如天,古人格论,此等处最关阴德。试看忠孝之家,子孙未有不绵远而昌盛者,切须慎之。何谓爱惜物命?凡人之所以为人者,惟此恻隐之心而已;求仁者求此,积德者积此。周礼,「孟春之月,牺牲毋用牝。」孟子谓君子远庖厨,所以全吾恻隐之心也。故前辈有四不食之戒,谓闻杀不食,见杀不食,自养者不食,专为我杀者不食。学者未能断肉,且当从此戒之。渐渐增进,慈心愈长,不特杀生当戒,蠢动含灵,皆为物命。求丝煮茧,锄地杀虫,念衣食之由来,皆杀彼以自活。故暴殄之孽,当与杀生等。至於手所误伤,足所误践者,不知其几,皆当委曲防之。古诗云:「爱鼠常留饭,怜蛾不点灯。」何其仁也!善行无穷,不能殚述;由此十事而推广之,则万德可备矣。
《第四篇谦德之效》易曰:「天道亏盈而益谦;地道变盈而流谦;鬼神害盈而福谦;人道恶盈而好谦。」是故谦之一卦,六爻皆吉。书曰:「满招损,谦受益。」予屡同诸公应试,每见寒士将达,必有一段谦光可掬。
辛未(西元1571年)计偕,我嘉善同袍凡十人,惟丁敬宇宾,年最少,极其谦虚。予告费锦坡曰:「此兄今年必第。」费曰:「何以见之?」予曰:「惟谦受福。兄看十人中,有恂恂款款,不敢先人,如敬宇者乎?有恭敬顺承,小心谦畏,如敬宇者乎?有受侮不答,闻谤不辩,如敬宇者乎?人能如此,即天地鬼神,犹将佑之,岂有不发者?」及开榜,丁果中式。丁丑(西元1577年)在京,与冯开之同处,见其虚己敛容,大变其幼年之习。李霁岩直谅益友,时面攻其非,但见其平怀顺受,未尝有一言相报。予告之曰:「福有福始,祸有祸先,此心果谦,天必相之,兄今年决第矣。」已而果然。赵裕峰,光远,山东冠县人,童年举於乡,久不第。其父为嘉善三尹,随之任。慕钱明吾,而执文见之,明吾悉抹其文,赵不惟不怒,且心服而速改焉。明年,遂登第。壬辰岁(西元1592年),予入觐,晤夏建所,见其人气虚意下,谦光逼人,归而告友人曰:「凡天将发斯人也,未发其福,先发其慧;此慧一发,则浮者自实,肆者自敛;建所温良若此,天启之矣。」及开榜,果中式。江阴张畏岩,积学工文,有声艺林。
甲午(西元1594年),南京乡试,寓一寺中,揭晓无名,大骂试官,以为眯目。时有一道者,在傍微笑,张遽移怒道者。道者曰:「相公文必不佳。」张怒曰:「汝不见我文,乌知不佳?」道者曰:「闻作文,贵心气和平,今听公骂詈,不平甚矣,文安得工?」张不觉屈服,因就而请教焉。道者曰:「中全要命;命不该中,文虽工,无益也。须自己做个转变。」张曰:「既是命,如何转变?」道者曰:「造命者天,立命者我;力行善事,广积阴德,何福不可求哉?」张曰:「我贫士,何能为?」道者曰:「善事阴功,皆由心造,常存此心,功德无量,且如谦虚一节,并不费钱,你如何不自反而骂试官乎?」张由此折节自持,善日加修,德日加厚。丁酉(西元1597年),梦至一高房,得试录一册,中多缺行。问旁人,曰:「此今科试录。」问:「何多缺名?」曰:「科第阴间三年一考较,须积德无咎者,方有名。如前所缺,皆系旧该中式,因新有薄行而去之者也。」后指一行云:「汝三年来,持身颇慎,或当补此,幸自爱。」是科果中一百五名。
由此观之,举头三尺,决有神明;趋吉避凶,断然由我。须使我存心制行,毫不得罪於天地鬼神,而虚心屈己,使天地鬼神,时时怜我,方有受福之基。彼气盈者,必非远器,纵发亦无受用。稍有识见之士,必不忍自狭其量,而自拒其福也,况谦则受教有地,而取善无穷,尤修业者所必不可少者也。古语云:「有志於功名者,必得功名;有志於富贵者,必得富贵。」人之有志,如树之有根,立定此志,须念念谦虚,尘尘方便,自然感动天地,而造福由我。今之求登科第者,初未尝有真志,不过一时意兴耳;兴到则求,兴阑则止。孟子曰:「王之好乐甚,齐其庶几乎?」予於科名亦然。
了凡四训
了凡四训(一)
一、命运的创立
我在童年时代就死了父亲,因此,我的母亲叫我放弃求取功名的学业,去学习医学,学成后可以维持生活,还可以济世利人。母亲还说:能学成一种技术,就能在社会上得到一定的地位。这是你父亲生前很久就有的心愿啊!
后来有一天,我在慈云寺遇着一位老人,相貌非凡,留着长须,潇洒出尘。我恭敬地向他作礼。他对我说:你是官场中人,明年就要中秀才了,为什么不读书呢?我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,并问他姓什么,是哪里人。他回答我说:我姓孔,云南人,得到宋朝易学大师邵康节的《皇极数》正传。这数应该传授给你。于是我引他回家,把这详情告诉了母亲。母亲说:你要好好招待他。这位老人用《皇极数》为我推算,对我过去的遭遇,就是连很小的事,也都推算出来了。
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这就激发了我读书的志愿。于是就和表兄沈称商量。他说:有位郁海谷先生在沈友夫家开办私垫,我送你去寄学是很方便的。这样,我就去私垫读书,拜郁为师。
孔先生给我推算:县考童生第十四名,府考第七十一名,提学考第九名。等到第二年去考试,三处的名次完全相符。 孔先生再给我卜终身吉凶,说某年考第几名,某年当廪生,某年当贡生,贡后某年当选为四川的县令,在任三年半就应该告退回乡,在五十三岁八月十四己丑时,寿终在家里,可惜没有儿子。我把他的话,详细地记录下来。
从此以后,凡遇着考试,名次先后,都不出孔先生所算定的。最奇怪的是算我食廪米九十一石五斗当出贡(当贡生,贡生是明、清两朝由府、州、县学推荐到京师国子监学习的人)。可是食米到了七十余石的时候,屠宗师就批准我补贡生。补了贡生,是廪生已经出了缺,把米折为现金发了,所以廪米就停了。我有些怀疑,认为这数不准了。后来不久,就被代行职权的杨公所驳斥,不准我补贡生,于是又食廪米了。直至丁卯年,殷秋溟宗师看到我场里的备卷,叹息着说:这五篇论文就是五奏议啊!怎么可使学识渊博的读书人终老在寒窗之下呢?他就吩咐县官写申请的公文,批准补贡。这时廪米又停发了。我把所有领到的廪米加起来,正好是九十一石五斗啊!
我因此更加相信人生的一切遭遇,都是由命注定的。而思想也就很安定,不作妄想追求名利了(当然,作者后来明白了并不是全注定的)。
出贡(当贡生)以后,到了北京,留京一年,一天到晚总是静坐,并不看书,己巳年南归,进南京国子监(国立大学)。在进校以前,我先去访问在栖霞山的云谷禅师,和他对坐三昼夜。
禅师问我:凡夫所以不得成为圣人,只因为妄想缠绕,你坐了三天,不见你起了一个妄想,这是怎么一回事呢?
我答道:我被孔先生算定,荣辱死生都有定数,即使要妄想,也是没有用处的。禅师笑着说:我以为你是豪杰,原来是个凡夫哩。
我问他:这是什么意思?
他说:人们不能达到无心的境界,就要被定数所束缚。那里会没有数呢?但是普通平凡的人是有数的。大善的人,数就拘不了他;大恶的人,数也是拘他不定的。你二十年来被他算定,不曾转动一毫,岂不是凡夫吗?
我就问他:那么,这个数能逃得了吗?
他说:诗书里所说的,'命是我们自己所造作的,福报也是我们自己求取得来的',确是很明显的教训。我们佛教的经典里说:'求功名的就得功名,求富贵的就是富贵,求男女就得男女。求长寿的就得长寿。'要知道,妄语乃是释迦佛的大戒,诸佛和菩萨是不会拿虚妄的假话来欺骗人的。
我再问他:孟子说过:'求则得之。'这是一切都可以由我求得的。但我以为道德和仁义是可以努力去求取的,那功名富贵,怎么能够求得来呢?
禅师说:孟子的话没有错,是你自己错解了。你不知道,六祖说过:'一切的福田离不开自己的心,能从自己的心田去找它,是没有得不到感通的。'要知道,求不求在于自己,如果专诚去求,不但能得到道德和仁义,还可以得到功名和富贵呢。内外双得,那才算是有益的求。倘使不得认真地遵循正道去求,也就是说,不从心地上去求,不从积善去恶上去求,而徒然费尽精力向外追逐名利,那虽求之有道,不违犯法律道德,但所得的还是你业命中本来有的。若是由于不顾一切,过分贪求,不合道理的事去做了,那就把心里本有的德性也失掉了,岂不是内外双失吗?所以是徒劳无益的。
禅师又问:孔公算你终身怎么样?我照实告诉了他。
他说:你自己考虑应该登科第吗?应该有儿子吗?
我考虑了很久,回答道:
我想,我是都不应该得的。因为科第中人大抵都是有福相的。我生来福薄,又不能积功累德以培植增福;而且不耐厌烦,不能容纳别人,有时还显出自己的才智以凌盖别人;率意行事,轻易发言。像这样的作风都是薄福之相,怎么配得上得科第功名呢? '污秽的地土里,容易滋长生物;而清澈的泉水里,往往没有鱼类'。而我却是有好洁之癖的。这是不应有子的第一点。
3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和气能生长万物,可是我却很容易发怒。这是我不应有子的第二点。
和爱是生生不息的根本,残忍是不繁育的种因。我又爱惜自己的名节,不能舍己以救人。这是我不应有子的第三点。
多言耗气,而我喜发议论,信口开河,这是我不应有子的第四点。
喜欢喝酒,损伤精神,这是我不应有子的第五点。
通宵长坐,不知道保养元气,这是我不应有子的第六点。
仅就这几点,我是不应该有儿子的了。其他的过恶还多着呢,不能一一都举出来了。
禅师说:不但是科第功名的问题啊!世界上凡是享受千金财产的人,那他一定是个千金的人物;享有百金财产的人,他一定是个百金的人物;应该饿死的,那他一定是个饿死的人物。天不过因他的操行厚薄,所作的善恶业轻重,而给他以应得的果报,何曾在应得份上,另外加上一毫的用意呢?
现在你既然知道自己过去的缺点,就应该把向来不合登科第,不合有子的作风,尽情改刷。
一定要积德!一定要宽恕人家原谅人家!一定要和爱!一定要爱惜精神!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,以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。这是义理再生之身啊!
商朝的贤君太甲说过:'天作孽犹可违,自作孽不可活'。孔先生算你不登科第,不生儿子,乃是自己前世所作的业报,这是天作之孽,是可以违反它、改造它的。你只要尽力去作善事,多积阴德,这是自己所作之福,哪里自己会得不到享受呢?《易经》说:'积善之家必有余庆。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',你能相信吗?
听了他的一番议论,我拜谢他,接受了他的教导。就把往日之罪,在佛前尽情发露忏悔,写了一篇疏文,先求登科,誓行三千件善事以赎罪。
云谷禅师取出一本《功过格》给我,教我把所做的事,逐日登记起来,善则记数,恶就退除。还教我持诵《准提咒》,以期必验,他还说:
符家有句话,'不会写符,被鬼神笑'。其实写符也没有什么秘诀,只是不动念就是了。执笔写符,先把杂念放下,在念头不动的时候,写下一点,叫做混沌开基,由此一笔挥成,更无思虑。这样写成的符也就灵了。凡祈祷立命,创立新的命运,都要从无思无虑处去感格。修身以等待之,那才是积德祈祷的正规行法。
说到修,所有身口意的过恶,都应当把它除去。说到等待,是静候时机的自然成熟,不存一毫的非分侥幸,一毫的期待思想。如有预期或将迎的心,都应当斩尽杀绝。到这地位,直造无念无求,先天之境,即此便是真实的学问。你不能做到无心的功夫,只要能持诵《准提咒》,不必计较,勿令间断(念佛也有同样功效)。——功夫持得纯熟,于持中不持,不持中持,到了念头空寂不动,那就灵验了。
我的号原叫学海,从这一天起就改号了凡。因明了立命的道理,不愿再落凡夫的窠臼了。
从此以后,一天到晚,心地都在约束着自己,一切心念行就和以前不同了。从前只是悠悠地放任,到此自有战兢惕励的景象。虽在暗室陋屋处,也恐怕得罪天地神鬼。遇到别人憎恨我,或是毁谤我,自能安然容受了。
到了次年礼部考科举,孔先生预算的应该得第三,忽然考中第一。他的话就不应验了。
而秋闱考试就中了举人。但是我检讨自身,还是有许多的错误;或见善而行之不勇,或救人而心犹豫不决,或身勉强为善而口有过言,或醒时能操持而醉后便放逸。以过折功,日常虚度。从己巳岁开始发愿直至已卯岁,经过十余年,这三千善行才算完成。
完成以后,就发起求子的愿,也许愿行三千善事。辛巳岁生了儿子天启。我每次行善事,就用笔记上。你(天启)的母不能写,每做一件善事,就用鹅毛管印一个朱圈在日历本上面。或布施贫人,或买放生命,所做种种善事,有时一天多到十几圈。到了癸末年八月,三千之数已经圆满。
九月十三日,再发求中进士的愿,许行善事一万条。丙戌年登第,授宝砥县令。我备空格一册,名叫《治心篇》,放在案上,所行善恶事,就是微小的也把它登记起来,夜里在庭前摆了一张桌子,焚香告天。你母见到我所做的善事不多,就皱着眉头说:以前我在家里帮助做善事,所以三千之数得以完成。现在许下了一万善,可是衙门里无事可做,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呢?
4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夜间就做了一个梦,梦见一个神人。我告诉他善事难以完成的缘故。神人说:只减粮一节,一万善事都已经圆满了。事情是这样的:原来宝砥的田,每亩应纳粮二分三厘七毫,我把它减至一分四厘七毫,使人民减轻了负担。虽然神人这样告诉我,但我自己的心里还有此疑惑。恰遇幻余禅师从五台山来,我便把这梦告诉他,并问这个梦可以相信吗?
禅师说:只要发心真切,那么,一件事就可以抵得上一万件的善事,何况全县减粮,万民受惠呢?我就捐出俸银,请他在五台山斋僧一万人,代为回向。
孔公算我五十三岁要死,我虽不曾祈祷求寿,这一年居然无恙。今年我已六十九岁。
《商书》说:天道难信,因为命在变异,是不肯定的。《周书》也说:天命无常,修德为要。这不是古人欺人的话。
我因此相信所有幸福都是自己可以求得的。这句话,是圣贤的名言。若是说,祸福是天所掌握,是天所注定的。这就是世俗浅识人的言论了。
你(天启,了凡先生的儿子)的命运前途,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的,但不论如何:
即使命里应该荣耀显达的,也要常作冷落寂莫想;即使时运亨通顺利的,也要常作指意逆境想;即使眼前衣食丰足的,也要常作贫穷想;即使别人对我敬爱的,也要常作谦和不骄傲想;即使门第高名望重的,也要常作卑下低微想;即使学问很优良的,也要常作浅陋想。从远一点来说,要发扬祖先的遗德,近一点来说,要弥补父母的过失,对上要报答国家的恩惠,对下要创造家庭的幸福,对外要救济别人的急难,对内要约束克制自己的私心杂念。天天要检查自己的不是,要改过自新。倘使一天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和错误。那就是一天安于自是;一天无过可改,就是一天没有进步。
天下聪明俊秀的人不少,他们为什么德不加修,业不加广?只是因为因循二字耽误了一生。云谷禅师所传授的立命学说,乃是很精、很深、很真禅的道理,务必熟读而努力去实行,不得贻误了自己!
下接了凡四训(二)
了凡四训(二)
原著 [明] 了凡先生 白话译者 学袁
上接“了凡四训(一)”
二、错误的改正
春秋时代有些官员们见到别人的说话和动作,就能凭着自己的推测,来评论这个人未来的祸福遭遇,往往很准确。这从《左传》、《战国策》这些书里可以看得到。
大抵吉凶的预兆虽萌芽在心里,而发现常在于四体。行为敦厚的往往得福,过于刻薄的往往遭祸。
但世俗一般人们的眼里多被妄念遮障。他们说,人生的祸福是没有一定的,是测度不准的。要知道、当幸福快要到来,只须观察他的善行就可预知;灾祸将要来临,观察他所作的不善事,也就可以预卜的。
现在,我们想要得福而远祸,暂且不论行善,先须决心改过。
但是改过第一要发羞耻心。应思从前的圣贤们,他们为什么百世可师,而我为什么一身瓦裂?这是因为我耽染着尘劳情欲,在私下做了坏事,还认为别人不知道,傲然没有一点惭愧之心。这样下去,必将沦堕于禽兽,而自己还不知道哩。世间可羞可耻的事是没有比这更大的了! 孟子说,'耻的问题,对于人们是最重要的了'。因为知耻则勇于改过;德业日新,成为圣贤;无耻则肆意妄行,人格消失,成为禽兽。所以改过是得福远祸的最切要的一着。
第二要发畏惧心。天地在上,鬼神难欺。我的过恶虽在隐微之间,但是天地鬼神已经看见了、知道了。重则降之百殃,轻则损失后福。我怎么可以不惧怕呢?不仅是这样,任凭我们居住在什么地方,别人总是看得很清楚的。我虽遮盖得很密,伪装得像样,但是肺肝早已露出,到底难以隐瞒,一经被人看破,我的人格真是不值一文了,怎么能不懔然惧怕呢?
不过,只要我们留有一口气,还活着,滔天的罪恶还是可以忏悔改过的。从前有人一生作恶,到了临死的时候,方才悔悟,发了一念善心,就得到安详地善终。这是一念猛厉,足以洗涤百年之恶。譬如千年黑暗的幽谷里,拿灯来一照。那千年的黑暗,立刻就消除了。所以过错不论久近,只是以改为贵。但是世间的一切事物,都是无常的,我们这个身体是容易死亡的,等到一口气不来,再要想改过,就无从悔改了,将永远沉沦在恶道里了。岂不可怕呢?
5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第三要发勇猛心。人们多是因循退缩,得过且过,不肯发心改过。我们必须奋发振作,不用踌躇、企惑,不烦等待拖延。小的过失,比如芒刺在身,要很快的把它拔除。大的恶行,要像毒蛇咬住了手指,急速把手指斩除,以免蛇毒人心。这是丝毫缓慢不得的! 《周易》卦上说:风雷益;就是说,雷厉风行,直接痛快地去干,是容易得到效益的。
如能具备以上这三种心,那末,有过的能立即改掉了。譬如春天的冰遇到了太阳,是没有不消溶了的。实践改过的工夫,有从事上改的,有从理上改的,更有从起心动念处除净的。工夫既然不同,效用也就有别。
什么是从事上改的呢?例如前日杀生,今日戒杀了;前日怒骂别人,今日不发脾气了,这就是事上而改的。但是强制于外,是会感到很困难的;而且病根还在,东灭西生,这不是究竟的好办法。
什么是从理上改的呢?善于改过的人,是在事件还没有发生以前,就先明白了它道理。
例如,过失在于杀生,自己就想:一切的动物都爱自己生命的,把它活活地杀死,往自己嘴里送,将我的享受建筑在它的痛苦上,能忍心吗?这样一想,我的心就会感到不安,而且它被杀,当遇到屠割的时候,痛苦澈骨人髓;至于我为了贪一时的口福,珍膏罗列,食过即空,蔬食菜囊尽可充腹,何必杀害它的生命,减损自己的福报呢?再进一步想,有血气的动物都有灵知,都有佛性,和我是一样的。我虽不能爱之养之,但怎能日日杀割生命,使它们仇我恨我于无穷呢?想到这里,就会对食伤心,不能下咽了。
又如以前,自已是容易恼怒的,就应该想;人们有不到之处,在情理上是应该加以宽恕的。我们不能自以为是而鄙视了所不及的地方,天下没有自以为是的豪杰,也没有怨恨别人的学问,凡是我所行不通的,都是自己的德行没有修,不能感动他人,这是我自己要加以反省的。如果有人蛮不讲理的来干犯我,那是他的事,于我又有什么干涉。那末,毁谤的发生,都是磨练于我,玉成于我,我将欢然受赐。能够这样想,那还有什么忿怒可发呢?(注:此行不可太过,因为纵容别人不利于他改过也是害他)。
应知听到毁谤而不忿怒的,虽遇到谗焰薰天,也如拿火炬烧虚空,结果必自息。若是闻谤而怒,虽竭尽巧思之分辨,反如春蚕作茧,自取束缚,更增烦恼。所以忿怒不但无益,而且还有害。
其他种种过恶,都应该依理分析。其实,一切过恶都是愚囊的行径,自害的作法,道理明白了,自然不会发生了。
什么叫做从心而改呢?一切过失都是根源于心,是心所造的。我的心不妄动,过失又从哪里发生呢?
从事修养的人,对于好色、好名、好利、好怒,这些过失,不必逐类寻求,但当专注起心动念处,使正念时时现前,邪念自然污染不上了,正如太阳当空,妖魔鬼怪就由潜伏而归于消灭,这是精密纯一的真传。既然过由心造,还须从心上去改,象斩毒树,必须断其根株,何必一条又一条地伐它的树枝,一片又一片地摘它的树叶呢?
大抵最好的办法是治心。不合理的念头,才一动起,立即发觉,一觉就立即予以消灭,倘使这样做不到,就要反复明理来消灭它。或许还是克制不了,那就要用悬崖勒马的工夫,临事强行克制,坚决地禁止不犯。切实而论,净心、明理、临事禁戒三功并施,是改过的要诀。
但是决心要改过,明则要靠良朋提醒,幽则还须诸佛加被。一心忏悔,昼夜不敢懈怠,经过一七日、或二七日、以至一月、二月、三月必有效验。见效时,或者感觉心神情旷,或者觉得智慧开朗,或者冗忙的时候而触念皆通,或遇怨仇的人而能回嗔作喜,或梦吐黑物,或梦往圣先贤提携接引,或梦飞步太虚,或梦幛幡宝盖,种种吉祥的事。这些现象都是过消罪灭的实证。但是不得执此自高,自满自足,而不更求进步。
从前藜伯玉二十岁的时候,已经能自觉前日所做的不是,而把它都改掉了,到了二十一岁,才知道自己以前所改的,还没有完全改尽,乃至二十二岁,回顾二十一岁,还象在梦中糊涂过日,错误不少。这样,他年复一年,年年都改过,到了五十一岁的时候,还认为四十九年来所做的不对。
6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古人对改过作为一种学问,就是这样认真去做的。
我们都是凡夫,过恶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样,堆积得满身都是的。可是回思往事,往往不见得自己是有过失的,或是心粗而眼障的缘故。但是过恶深重的人,也是有征兆的;或者感到心神昏塞;转头即忘;或无事而心常烦恼;或是看见正派的人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,有些沮丧的情绪;或是听到正经的话反而不生欢喜;或夜梦颠倒,甚至妄言妄动。这都是过去恶业障重的反映。倘使有一件像这样的情形,那就要自己奋发,舍旧图新,不可自误!
三、善业的积累
《易经》说: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!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!
从前有一个姓颜的人,打算把女儿嫁给孔子的父亲叔梁纥(gē),而称道他的祖宗积德,预料他的后人,必定会有出类拔萃的人物。后来事实证明,正是如此,因知《易经》所说确是至理名言。
现在再列举往事来证明:
杨少师(杨荣),是福建建宁人,他的家庭是以摆渡为生。有一次,久雨之后,溪里的水泛涨起来。洪水冲毁百姓的房屋。淹死的人顺流而下。其他摇船的人,都乘这机会捞取财物,只有少师的曾祖和祖父接连救人,不去捞取一件财物,大家都嘲笑他们是笨蛋。乃至生了少师的父亲以后,家里的经济情况逐渐宽裕起来。后来生了少师,少师于二十岁就登科,官职做到三公,子孙贵盛,到现在还有许多贤德的后裔。
宁波杨自惩,早年充当县里的官吏,他存心诚厚,守法公平。那时的一个县令办事很严厉,有一回惩罚一个囚犯,把他打得血流满面。可是那县令余怒还是不息。自惩耐心劝解,使他平息怒气,不要鞭打囚犯;自惩家里很穷,别人送他的物品,一概都不接受,遇着犯人缺乏粮食,经常设法替他们解决。有一天来了新的犯人数名,饿着没有吃,可是他自己家里又刚巧缺存粮,如果给囚犯吃了,一家人就没有吃,要挨饿了。但眼看囚犯们都饿得很可怜,自惩就和妻子商量。妻子问他:囚犯从哪里来的?自惩说:他们从杭州来,一路上忍着饥饿,脸色都饿得发青了!妻子听了也很同情,因此,取了自己待炊的米,拿来煮粥给囚犯们吃。后来杨自惩生了两个儿子,长子名叫守陈,次子名叫守址,做到了南京吏部侍郎(副部长之职)。长孙做了刑部侍郎,次孙做了四川的按察使。他们又都是当朝的名臣。
从前英宗正统年间,邓茂七在福建率众作乱,百姓跟从他的很多,朝廷起用鄞(yín)县张都宪(名楷)南征,用计谋擒贼,委派布政司谢都事,搜杀东路贼党。谢找到贼党的名册,于是对没参加暴动的,秘密发给他们小白旗,约定官兵来到的一天,把白旗插在门口。他严戒官兵不可乱杀,因此保全了万人的性命。后来谢的儿子谢迁中了状元,做到宰相。孙子谢丕中了探花。
冯琢庵太史的父亲是一名秀才,有一天,隆冬严寒,他早起到学校里,看见一人倒卧在雪中,抚摸那人的身体,已经是半僵了。他就把自己身上所穿的绵裘脱下来,给这人穿上,还扶着送到他的家,救活了他。太史的父亲夜间做了一个梦,有神人告诉他:你救人一命,出于至诚心,我遣韩琦做你的儿子。等到生了琢庵,取名叫琦。
台州应尚书(部长职位),壮年时代在山里读书,夜间鬼声啸集,使人惊慌。但他并不惧怕。有一夜听到鬼在那里说话:某妇人因丈夫出门久客不归,公婆逼她嫁人,明天夜里要吊死在这里,她可以替代我了。应尚书听了以后,偷偷地把自己的田卖了,得银四两,伪造了她丈夫的信,寄银还家。她公婆见到了信,怀疑笔迹不同,但又想起信可以假造,银子是不可能假造的,想必儿子还活着。因此,就不强迫媳妇嫁人了。不久那妇人的丈夫果然回家,夫妻团聚。应尚书又听到鬼在说话:我应该得替身,可是这个秀才破坏了我的好事。又听另一鬼说:你为什么不祸祟他?那鬼回答说道:这人心好,不久就要做阴德尚书了,我怎能降祸于他呢?应公因此更加努力做善事。凡是遇到饥荒的年头,就捐出谷来救济穷人,遇到亲友们有急需的,就设法给他们解决;遇上非理侵犯他的事,他总是逆来顺受,不去和别人计较。后来,应公的子孙登科的,至今还很多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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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熟徐凤竹,名拭,他的父亲家产本来是殷富的。有一次,遇到荒年,他自己就首先放弃应收的租米,来作为同县富人们的榜样,又分谷以救济贫穷的人们。夜里听到鬼在门外喊道:千不诓,万不诓,徐家秀才做到了举人郎。相续而呼,连夜不断。这年凤竹果然中了举人。他的父亲因而更加努力做好事,凡是修桥铺路,供僧接众,只要是有利益于人们的事,没有不尽力做的。不久,又听到鬼在门外喊道:千不诓,万不诓,徐家举人直做到都堂。以后凤竹果然做到了两江巡抚。
嘉兴屠康僖公,初任刑部主事,亲自宿在狱中,详细地了解囚犯们的情况。发现有几个无罪的人,康僖公不认为是自已的功劳,他秘密写了报告给刑部的堂官。以后朝廷会审,堂官根据图公的报告,讯问众囚犯,事实完全与屠公的报告相符,就释放了冤枉的十余人。公又写了一份报告说:在京都的地方,尚且有这么多受冤枉的好人,那么,四海之内广大的人民,难道没有受冤枉被压迫的好人吗?应该每隔五年差一减刑官,复查档案,仔细考查研究其实际的情况,冤枉的给他们平反。尚书代为转奏皇帝,皇帝批准了他的建议。当时屠公也被派为减刑官之一。有一次,夜梦有人告诉他:你的命本来是没有儿子的,因为是你提议减刑,为自己造了福,因此报应,能得到三个好儿子。当年夫人有妊,生了应损、应坤、应俊,都是官居显要的。
嘉兴包凭,字信之,他的父亲做过安徽池阳太守,生了七个儿子,凭是最小的,入赘在平湖袁氏,和我父亲交情很密切。他博学高才,可是屡次参加考试,都没有被录取,他爱好佛、道之学。有一天,他去仰湖游览,偶然到了一所村寺,看见一尊观音菩萨的像,因房屋破旧,圣像露立着,遭受风雨的淋漓侵蚀。凭立即取出十金,交给寺里的住持僧,叫他修缮屋宇。那和尚说:工程大、银子少,是难以完成的。凭再取出松布四匹,衣服七件,再作捐献。其中有一件精细麻布做的外衣是新制的。随从他的仆人劝阻他,要他把这件衣服留着自己穿。凭说:但求圣像能够安全保存,我虽露着身体也是情愿的。住持僧听了这话,掉下了眼泪,说道:布施银子和布衣,还不是一件难事,只此一点供养的诚心,实在是很难得的!以后房屋修理完毕,凭邀请他的父亲同游寺中,夜间宿在寺里;凭梦见伽蓝神来谢他,说:你的儿女当得功名禄位。后来凭的儿子汴、孙子芳都登科第,做了大官。
嘉善支立的父亲,在刑房工作。有一囚犯没有罪,却被判处重刑。支立的父亲很同情他、怜悯他,意欲为他反案。囚犯告诉他的妻子说:支公的好意无以为报,明天请他到家,你以身体招待他,他或肯竭力为我设法,那我就可以不死了。妻无奈,下泪同意。支公来到囚家,囚犯的妻亲自劝酒,并告以丈夫的吩咐。支公以为不可,但他还是尽力为囚犯作了平反。囚犯出狱后,夫妻登门叩谢,说:你这样的厚德,是世上少有的!现在你还没有儿子,我们有一个女儿,想送给你做妾,这在情理上总是通得过吧?支公因备了礼物,纳娶他的女儿,生了一个儿子,取名叫立,二十岁就中了状元。立生子名高,高生子名叫禄,都是贡生,很有才学。禄生儿子大纶,又中了状元。
上面所说的十桩故事,虽然表现的事实不同,但归纳起来,只是一个善字罢了。如果更精确地来推论行善,那么善行还有真有假,有端有曲,有阴有阳,有是有非,有偏有正,有半有满,有大有小,有难有易。需要精研明辩,才能做到真实地行善积德,自利利人。
下接了凡四训(三)
了凡四训(三)
原著 [明] 了凡先生 白话译者 学袁
什么叫真假呢?
从前有几个儒生问中峰和尚:佛教说,因果报应如影随形。可是我们看到的,有人行善子孙不兴,有人作恶而家门隆盛。佛说的因果道理是没有办法证实的。中峰说:世俗的人情不曾洗涤掉,看问题就难以准确,以致认善为恶,认恶为善。有了这样的错误看法,还不责怪自己的是非颠倒,反而怨因果报应为无稽。
8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儒生们又问:善恶的问题怎么会看成相反呢?中峰叫他们各谈善恶的区别。有人说:贪财妄取是恶,廉洁操守是善。中峰说:未必如此。各人各说出对于善恶的看法,中峰都说不一定是这样。
儒生们因请问那是什么道理呢?中峰说:凡是有益于人的是善,只利己的是恶。有益于人,就是骂人打人都是善的。利人的就是公,公就是真;利己的就是私,私就是假。还有,从全心出发的是真,表面上装做行善形式的是假。这问题,你们都应该全面考虑的啊!
什么叫做端、曲呢?
凡是想做好事,决不可被耳目所迷,随世俗见解,应从内心隐微处,默默审察,是不是纯粹从济世利人之心出发。如果这样,那就是端。假使有一毫沽名钓誉的媚世之心,那就是曲。完全是爱人之心的,就是端,行善而有一毫牢骚愤世之心,就是曲。纯是敬人之心的就是端,有一毫玩世不恭,侮弄世人之心的就是曲。这些都应该详细分辩的。
什么叫做阴、阳呢?
凡做了一件善事,为人们所知道的,叫做阳善;做了善事别人不知道的;这叫做阴德。阴德能转变自己的业力,能获得意料不到的幸福。阳善可得善报,并享受世间的名誉,被人称誉,美名远扬也是福,但必须名符其实;若是享大名,而实际上却没有真实德行的,就往往会得奇灾大祸。相反的,没有过咎的人而横被恶名的,他的子孙却往往会发达起来,所以阴阳之间,是很微妙的啊!
什么叫做是非?
鲁国的法律规定:鲁人有从诸侯那里替别人赎出姬妾,都得受政府的赏赐。子贡因为自己富有,赎了人而不受赏赐。孔子听到这件事,就极不高兴地说:'子贡做错了事啊!要知道圣人做的事,是可以移风易俗的;他的教导是可以为人作榜样,推行于百姓的,不只是求得自己一时的快意。如今鲁国人富的少,穷的多,如果以为受政府的赏赐为不廉,为不清高,怎么还会有人肯替别人相赎呢?从今以后,不会再有人愿向诸侯那里替别人赎人了'。 有人失足落水,子路救了他的命。这人牵了一只牛谢子路,子路把牛接受下来。孔子听了,很高兴地说:'子路做得对!从今以后,各国就会有许多能够勇于救难的人了!'
照世俗的眼光来看,子贡不接受赏赐是好的表现,子路受了别人的牛是不好的。可是孔子却赞美子路而斥责子贡。可知所行善事的功过得失,不应光从事情的本身来看,还得看它的影响及于当时和以后的,是利还是害,来加以区分和定论的。现行虽善,而其流风足以害人,那是似善而实非善。现在所做的虽似不善,而其流风足以济人,则其实却是善的。这是从是非一点而论,其它如非义之义,非礼之礼,非信之信,非慈之慈,都是应该考虑决择的。
什么叫做偏、正呢?
从前有一位吕文懿公,他辞了宰相的职位,告老返乡,人们都非常尊敬他。有一次,有个乡下人吃醉了,当着他的面,把他痛骂一顿,懿公无动于衷,面不改色,对他的仆人说:'吃醉了酒的人,不必与他计较。'把门一关,就避开了。过了一年以后,这个乡下人犯了死刑,关进监狱。吕公才懊梅地说:'假使我当时稍与计较,把他送进衙门惩戒一番,是可以做到小惩而大戒,就不会害他犯死罪了。我当时只顾自己存心于厚道,想不到却养成了他的罪恶习性,竞到了这样的地步。'这是以善心而做了坏事的一个例子。
还有以恶心而做善事的,如某一家大富户,有一次逢到荒年,穷人们白昼公开抢他家的米。他向政府去告状,政府不肯受理这件案子。穷人们因此更加嚣张。他就私自执行,把抢米的拿办困辱,人心才安定下来;不然,几乎酿成大乱了。善者为正,恶者为偏,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以善心而行恶事,这是正中之偏,以恶心而行善事的,是偏中之正,这是人所不知的。
因此,做一件事,应把动机与效果结合起来看。
什么叫做半、满呢?
从前有一个女子来到佛寺,想要布施供养,可是身边只有二文钱,就把这二文钱捐献了,寺里的方丈老和尚亲自替她忏悔。后来这个女子选进王宫,享受富贵,带了几千两的银子,又到这所佛寺来布施。老和尚叫他的徒弟替她回向就算了。这女子就问老和尚,我当初布施二文钱,老师父亲自替我忏悔,今天我布施数千两的银子,老师父倒不替我忏悔,这是什么缘故呢?老和尚说:'以前的二文钱;钱虽少而布施心很真,不是老僧亲自代为忏悔,不足以报德;今天钱虽多,而布施之心,不如前日的恳切,所以我派别人代为忏悔就可以了。'这是千金为半,而二文为满的道理。
9 《了凡四训》 白话版.
汉钟离传授丹法给吕祖。这丹法能点铁成金,可以济世。吕祖问道:'以后还会还原变成铁吗?'钟离说:'五百年后,当恢复本质。'吕祖说:'这就害了五百年以后的人了。我不愿学这样的法术。'钟离心中暗喜,说:'修仙要积三千功行,你这一句话,三千的功行已经圆满了。'
还有行善而心无所有,不见有人、我及所施之物的,这叫三轮体空,也叫一心清净,能这样行善的,就是所施的只有一斗米,也种无边的福,一文钱也可以消千劫之罪,所有善行都是圆满。倘使心着于善,斤斤计较得失,虽然布施了万两黄金,也仅止于半善罢了。
什么叫做大、小呢?
从前卫仲达做官时,被摄引到冥司。冥司命下属官吏检呈有关他的善恶记录。但见恶录盈庭,而他的善录,仅如筷子大小罢了。取秤来秤,那盈庭的恶录反而比筷轻,而像筷子大小的一束善录反而重。仲达说:'我的年龄还不到四十,哪有这么多的过恶呢?'冥官说:'一念不正即是恶,不一定要做。'因问善录轴里所记的是什么。冥官说:'朝庭曾计划兴建大工程,修三山石桥(这在封建时代要拉民工去服役的),你上疏拦阻,这轴里就是疏稿。'仲达说:'我虽谏阻,但是朝庭没有采纳,于事实上无所补救,我能有这样的善功吗?'冥官说:'朝廷虽没有采纳,但你的存心是为万民着想的。倘使朝廷接受了,那你的善功就要更大了。'所以凡是存心为天下国家着想的,那善虽小而大,倘使为了自己一身打算的,那善虽多也是少了。
什么叫做难、易呢?
先儒说,'克已须从难克制的地方去下手'。孔子论为仁也说,'应从难处去做'(注:毛泽东同志也说“事因难能,所以可贵”)。在此必须象江西舒翁那样舍了二年仅得的工资代别人偿还了官银,保全了一家夫妇免于离散。又如邯郸张翁那样,舍了十年所积蓄的钱,代别人还清赎银,救活人家的妻子,这都是所谓难舍处能舍。又如镇江靳翁老来无子,他的妻子给他买了一个少女作妾。他不忍以邻家的幼女为妾,而送她还家,这是难忍能忍的事。因此,他们所获得的福报也是很厚的。凡是有钱有势的人,如果他要立功积德,却是很容易的。易而不做,这是自暴自弃;贫穷的人做福很难,难而能做,这才算是难能可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