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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州市渡桥头袁村:袁氏祖辈小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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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袁银生
时间:
2006-5-11 13:52
标题:
苏州市渡桥头袁村:袁氏祖辈小传
袁氏祖辈小传
袁宗范 袁中丕
袁村渡桥
苏州市东南十余公里的渡桥头,又称袁村,古属长洲县东吴乡,后归元和县尹山乡,今为吴中区郭巷镇六浦村渡桥自然村。村南是吴淞江,北临赭墩湖、尹山湖,东北方位有镬底潭(古称蛟龙浦),西连京杭大运河,四面皆水,名副其实水乡泽国。村民出门向西一条土路到尹山,向东向南向北水网河港,舟楫成行,村民男女老幼均会摇船……渡桥袁氏系元代藏书家、诗人袁易之后,我们祖上宋代出过“以进士起家,官至龙图阁直学士”的袁仲贤;从高祖袁易回到渡桥“庐墓著书,终身不出”后,我们袁家向以耕读传家。
祖父的承诺
我祖父袁润芝年幼时体质较弱,并患肺疾,种田无力,遂在村上开家中药铺,一为自己服药方便,二为周围乡民服务。天长日久,施医看病远近传名,年轻轻的有了一定的声望,凡邻里或家族发生争讼纠纷,难以解和时,只需“九相公”(对祖父的尊称)一句秉公闲话,双方当即诚服。而祖父也热心为乡里服务,无论红白喜事,他都乐意全力襄助。
家居水乡,家家有船,每日上圩耕作,也需解缆摇船,耕牛则泅水而过。乡民但凡婚嫁聚亲都摇一种特别大的"堂船",形似园林中的石舫(约三四舱房),一舱坐迎娶送嫁的至亲,一舱鼓乐手吹奏,一舱安置花轿。船头挂红绸搭彩门,两面大锣喧天;船艄双橹并拖翠竹,一橹朝外挑出,没有船上工夫者很难得心应手,摇橹有数人轮换进行。锣鼓响起,爆竹震天,河岸村民倾巢而至……村上有户人家娶亲,因女家远在镬底潭往北,迎亲需用“堂船”,派人请求祖父袁润芝作主――组织堂船运行要联络各方面人员,没有地方威信的人是调动不起来的。祖父对来人承诺说:"我身体不好,有些事情就顾不及了,但堂船一事包在我身上好了,绝对没问题,你们放心吧。"事后,祖父找人逐一落实堂船的组织工作,凭着大家对他的信任,一切安排圆满顺利。
谁知那次“天有不测风云”,就在佳期临近在即,天公溯风凛冽,气温骤降,翌晨起床,祖父大呼"不好了!"原来天冷风息,河面封冻,而且来了个“连底冻”,这可如何是好呢?堂船不能行,新娘如何迎,乡村喜事一般是不能延期的,怎么办?新郎家人急得团团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,人们不约而同来找九相公决断。祖父从不违背自己所作的承诺,于是起身对大家说"这样吧,大家阿高兴吃点苦?"众人见他有了办法,纷纷都说:高兴!高兴!吃苦不怕的,笃定!"祖父见得到大家支持,遂将主意和盘托出“现在堂船不能开了,我们就用花轿抬,摆开阵势,抬起轿子――冰上走!"就这样,花簇团团的迎亲队伍在祖父的率领下吹吹打打,抬着花轿直往新娘家而去,逢岸走路,遇河踏冰,直达镬底潭女家喝喜茶,然后再按“程序”返回,待天色近晚,才将新娘娶回夫家拜堂成亲。
那晚,祖父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几近冻僵了,脚丫好像冻木了,回到家忙不迭喊我祖母“快烧水,给我烫烫脚……”祖母用热水给祖父洗脚时,已经很烫的水,他总是喊“不热,再烫点!”其实是祖父的双脚早巳冻坏,冷热疼痛已感觉不出了,结果连皮带肉反而烫烂了,待到发觉时已晚矣。还好他自己懂得开药方,敷搽包扎,疗伤在床痛不欲生。消息传出去,村上人敬叹不止,第二天早晨,新郎新娘还专门来到祖父床前致谢。从此,祖父的烂脚就没有好过,加上他原有肺疾加重,没几个月就抛下妻儿老小与世长辞了。临终前,他对祖母说:"我这人说话算数,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办到,死后也无怨无悔。"祖父逝世时年仅二十多岁,这是一百多年前的老话了。
祖母的宣誓
我的祖母姓宋名翠华,是尹山戈湾村人。虽出生于塾师家庭,但封建社会"女子无才便是德",所以她仍是一个文盲。不过,祖母天资聪颖,她父亲每天私塾授课时,她总躲在窗外偷听偷学,居然也“过耳不忘",学过的书也能背诵如流。祖母自幼缠足"三寸金莲",总听她说"缠成小脚一双,哭掉眼泪一缸",但见她健步乡间小路,过高高的独木桥如履平地。
袁村
祖母自嫁到袁家后,承担起了料理中药铺及家务等重任,并为袁家生育了两女一子(即我父亲)。祖父的不幸英年夭亡,更让孤儿寡母的生活雪上加霜。是时江南农村有一种"抢寡妇"陋俗,凡年轻妇女死了丈夫的,若被讨不起老婆的单身汉看中,便可不费分文将其抢回家来拜堂成亲,就算自己的老婆了。这不箅犯法,也不丢脸,而且得到大家认可。我祖父去世时,祖母才二十多岁,年青守寡自有被抢的“危险”。但就在我祖父大殓那天,亲眷乡邻聚集灵柩前哀悼时,但见我祖母突然站于棺前,怀中抽出一把菜刀,对着众人大声立誓:"我男人死了,他说自己死得不怨不悔。我虽年轻,但已有三个小囡,儿子刚及二岁多。我今天当着祖宗亡人门前发誓:我绝不改嫁,一心只把子女抱养成人;请四邻八乡的人听好,谁也不要动抢亲的念头!!"说完,操起菜刀,对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一节,用力砍了下去,顿时鲜血直流……祖母面无惧色,将断指用香灰包好放进佛龛中封存起来。在场的众乡亲惊呆了,许多人当即下跪向她示敬,从此,“九太太”刚烈名声传遍远近,赢得大家对她的尊敬,再没人敢动抢亲的念头了。
祖母是在相对平安的环境中,含辛茹苦将子女抚育成人。在她生活中发生困难的时间,常常总有乡邻们主动帮助。后来,两位姑母先后嫁到了吴江同里镇上,父亲从师范讲习所毕业后就当了小学教师,一度还被推荐为辖地区长,并也在同里镇结婚成了家。而祖母却一直坚持独住渡桥老家,守护着袁氏祖宗与丈夫的亡灵,住在老家一起的还有堂叔他们。
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,苏州、吴江一带相继被日寇侵占,学校被迫停课。其时年近七十的祖母忽发奇想,说“孩子们没书读怎么行?学校停课,我开私塾上课。”消息传出,本村和外村的不少人家,纷纷将子女送来就读,祖母把十七八个孩子按不同年龄“分班”,低龄者教读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《神童诗》,大一点就学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孝经》等课文。这真是天下奇闻,祖母自己原本是一个文盲,而要从文盲到“塾师”,可想她老人家付出的不仅仅是心灵的聪慧了,仅靠在家时“偷学”的那点学问,就算六十年不忘也不够“本钿”呀。
祖母给学子们领读课文,就像唱儿歌一样烂熟于心,而且她讲授不同课目交叉进行,照样安排得有条不紊。她每天授课要求学生读熟,然后回家放牛割草,第二天一早要能背诵……祖母自成一套的“私塾教授法”居然也坚持了两年多时间,直至时局平稳以后,正规学校恢复上课了,祖母的免费“义务私塾”遂歇。但仍有少数交不起学费的贫寒子弟,继续请九太太教授。既有书读,又不耽误农活,那些家长们逢年过节,会叫孩子拎两斤米或斩半斤肉登门谢意“先生”。
1940年抗战胜利前,袁氏举家从同里镇迁居苏州,祖母后因患肝病来苏寻医,终不治而于1943年仙逝,享年七十四岁,灵柩遵嘱返渡桥头落葬。是日天气阴沉,灵柩下船水路运行,船过茫茫黄天荡时,忽天降鹅毛大雪,漫天飞扬,水天一色……而下午二时许,到达渡桥头时,却又雪止天晴,阳光从云端喷薄而射出,那一番情景旁观者无不称奇。
上述二则乃袁氏祖辈发生的故事,谨此作为史实记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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